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關於畢製與畢業這件事

郭力昕 教授

 

「畢業製作」這門課,大概是驗收廣電系/傳院教育、以至於反映台灣/華人之成長方式與教育結果的一個極好的試棒。

 

我指的驗收廣電/傳院教育,重點並非院系裡的相關製作課程是否夠充足和專業,讓做畢製的同學們能在專業訓練上得心應手的進行各類型創作。坦白說,我們的專業課程相對地不夠充足,有些甚至不夠好,但這並不嚴重妨礙許多在專業技術上自力救濟出來的精彩作品。當製作的技術門檻逐年降低時,我說的教育驗收,是通過畢製作品,我們每年看到的廣電系/傳院學生裡,大多數人作為創作者、傳播人、高教知識人,對這個世界的興趣、關切或自我期許,究竟放在哪裡。

 

這個院系的畢業生裡,每一段時間都有幾位出類拔萃的優異青年,他們或者藝術才華極高、或者閱讀勤奮涉獵廣泛眼界獨具、或者因為特殊的生活歷練而比別人成熟;當不只一種質素在同一個人身上時,那麼他們的未來當然無可丈量。相對於其他學校的相關院系,政大傳院/廣電學程的學生作品,也一般被認為是比較有想法或較具人文色彩。然而同樣相對地看,在政大校園裡,我也經常聽到一些人文或社會科學方面的學生,對傳院學生的印象,是一群有技術、會表演、有小聰明,但思想貧乏的人。這樣的描述與評價當然失之武斷或刻板,聽著也不舒服,但以我多年的經驗與觀察,它並非嚴重的不準確。

 

如果傳院或尤其廣電系的學生,普遍傾向是一群徒有興趣作為才藝/綜藝寶寶的青年(許多人甄試入學時明顯表現出這樣的取向),那麼他們顯然也只是這個長期畸形環境與現象的受害者。要負責的,是他們進大學之前與之後的教育內容制訂者和執行者、實務領域的拙劣示範、整個社會價值與生態,以至於學生們的家庭/父母的影響。台灣的體制內教育,或表現在學生父母身上的社會集體價值,荒唐、扭曲、變態到一個令人髮指、卻少有人要決心與之對抗的地步。青年學子有樣學樣,對台灣廣電傳播教育缺乏視野或思想、實務界又極其惡質的生態不以為怪;因此,對於傳播學生只有一點(隨時可被人取代的)技術、缺乏思想與內容的狀態,他們自然也不會認為是個問題了。

 

然而資質較好的人,總是比較有條件或機會終究意識到這些問題,會開始反思自我突破與提昇的必要。在一年的畢製裡,我可以感覺到,許多同學透過認真投入時間與精力的製作,在重新(或可能第一次)面對、整理、總結自己的某種生命經驗。若是如此,則如此的時間與精神的投入,我認為是值得的。那是必經之路,無可迴避,需要勇敢直面。

 

許多會考試、能擠上前端大學院系的學生,家庭社經地位普遍較好,這意味著他們在成長中容易被過度保護(只要看看大學裡現在竟有「親師會」這樣的設置――我念小學時這類功能的機制叫做「母姊會」――就知道這種媽寶文化的無限延長與嚴重程度了),以至於生活經驗過度單純,沒有能力亦無興趣面對複雜的現實、或成人世界的「令人嫌惡」,從而逃避長大這件事。面對自己的生命經驗(包括發現它竟是如此貧乏),逼視自己的不足、慾望、虛弱,或發現自己才華與潛能的喜悅,或開始將目光從自身轉向對他人與現實社會的認識和關切…,這些都是真正的成長。我們唯有勇敢的成長,直面複雜的現實,而非躲進過去與幼稚,「純真」才能禁得起檢驗,才有辯證與試煉之後的價值。

 

如果畢業製作與大學畢業意味著成長,一個大四學生通過自己的題目,認真對待自己的創作態度或生命省視,作為準備練習獨立和建立主體的一聲號角;那麼,畢製的意義與收穫,就並不需要單純以畢展的口碑等外在成果,做為驗收方式。其實,並沒有別人能清楚測量出成長的意義,惟有自己知道。作品或畢展,最後也就只是個副產品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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